不像是称颂皇室荣耀,更像是夸耀自身技艺——由那位卓越工匠倾力所造的、抹上了一层精美黄金纹饰的黄铜大门,被侍从们缓缓推开。它压得大理石地板用沉闷的吼声表达不满,却也被室内的欢腾海洋所淹没——皇室大厅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。
“勇者大人已至——!”几个年轻的侍从尽力拖了长音、高声唱道。那声浪像是秋风掠过,金玉流萤的贵族们像丰收的麦野般欠身致意。循着声音,人们看到一个战士从门外的夜幕星河里挤了出来。他身着闪闪发亮的金边银甲,脸若寒霜,步伐稳健,正如一只尚未为王的青年雄狮。
来人的臂弯上缠绕着的群星的气息还尚未褪去,就已受到了宴会所有人的瞩目。他不得不停下脚步,直着身子简单回礼。自其被召至这个世界时,他的“无礼”便作为一项殊遇,为这个国家的国王所特许,后来也为各个国王所允许。即便如此,他依然也会这样简单的行礼。毕竟这简单的举动,能让一些眼高于顶的贵族们不感到冒犯、照旧愉快的盛会,不至于会对这个异乡人产生无聊且不必要的忿恨。
过去的经验能让他预测到眼下的场景,如他所料那般。在他还礼后大部分人将目光放回了身边人,因为这位勇士的不喜关注也是出了名的。这对于终其一生以装模作样为荣耀、花去了毕生精力的人群来说,这点小小的性情一经讨论(其实无暇讨论),不免也会被认为是值得容许的——没有一个男性贵族不喜欢更有机会出风头,尤其是这一大好机会被蠢笨的外来人放弃的时候。
勇者径直向着王座上的国王和王后走去。只不过,他刻意略过了一位可人的女士,那人正是此国的公主。她负责这场晚宴的接待,和来宾打招呼是她的工作之一。适才她正与在他之前刚到访的一对贵族夫妇交谈,说的照例是一些祝贺与欢迎来访的老话。见到勇者来了,她便礼貌的将那对夫妇引领交给了身边的侍女,在客人们别有意味的温柔注视下快步向勇者走去。
虽然身着仪式性板甲,但战士走的依然很快,因而她很难追上他。公主只好不顾仪态提起礼裙小跑了几步,才拉住了他的白色披肩。
“晚上好,圣女。”勇者转过头来,表情没有一丝变化,甚至嘴唇也只是难以察觉的翕动了几下。他作了个手势邀请对方加入他的步调,得到了同意,却又因为右胳膊被死死抓住,而不得不放慢脚步。
“晚上好,勇者,欢迎回家。”没有多余的礼节,也没有多余的寒暄——圣女,也就是公主,温和的回应着他,也一直微笑着注视他:“此外,您方才无视了我。”
“……”她想要逗我道歉,勇者心里想着。所以——没有应声,甚至没有任何的多余动作——像是那些表现出紧张、不安或者羞赧的动作。周围的贵族们自然的为他和公主让路,却也在悄悄打量他们。战士能用心灵感受到周围人的心绪和思想,自然也包括她的——这是他的能耐之一——因而他等感觉到她快生气的时候才转过头去,却意外的看到近在咫尺的、乌云密布的美丽脸庞,倏得云开雾散——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,他能知道。
他原本想说,我还能无视更久。现在却哑然了,为掩饰这促狭,他又立刻转头看向别处:“……嗯,礼裙很好看。”
“谢谢”公主露出了更多的笑容。
“很适合你。”勇者下意识用左手摸了摸鼻子。这些动作一点不落得被圣女收入眼底,她低头再次道了谢,却小声了很多。如果勇者心绪平静、并无波动,从嘈杂的环境里分辨出、并仔细听她的心声的话,也许也可以得知对方和他正一起害羞呢。
但到底是这样一位勇者呢,他冰冷的思维很快就把这种感受冻成了块,再用内心的言语化作车轮,将它碾为齑(ji1)粉。
想到圣女刚刚的话语,他心里冷哼一声,家?我哪有什么家?勇者停了下来,视线越过人群、越过国王王后、也越过他的王冠王座,回想起了他第一天来到这里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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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青年就那样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。原本熟悉的繁华街道、车水马龙在视线里闪烁几次后,便消失不见。棱角分明、摩天碍日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也在视野里扭曲,变化成了富丽堂皇、金铺屈曲的宫殿。他站在这个大厅的正中央,正午的日光从天窗上坠了下来、压在他身上。这使他很难看清周围,下意识的抬起手挡去了阳光后,他才看清楚自己已经不在街上了。
“我等已恭候多时了,勇者大人,欢迎您的到来!”在青年还略微皱着眉、茫然的望向周围、试图明白自身处境时。一位金发金须、像是国王的壮年男子从武装的侍从中走了出来,他和颜悦色、一举一动都显得真诚而得体。
走在国王身边的是一位神态温婉的金发女性,她所戴的叶冠表明了她身为王后的尊贵地位——高贵而美丽。她微笑着欢迎勇者,但青年只是看了她一眼,便面无表情的同国王攀谈了起来:“我有注意到你们的阵仗很大——以真人秀而言的话,请告诉我,你们是以何种手段将我绑来这里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