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却不知天高地厚,开口就说,想要坐上太和殿那张九龙宝座。
和尚,你没有瞧见那一幕,不晓得厉害。
如今的凉国公何等跋扈,那一刻却站在丹陛之下,噤若寒蝉,不敢吱声。
立下大功的晏六叔,徐三叔,更是吓得脸都白了,打算上前求情。
我是次子,大哥是嫡长子,那张九龙宝座怎么可能轮得到我?
更何况,圣人春秋鼎盛,如何传位?
这话,往大了说,已经是存了造反之意。”
黑衣僧人道广忍不住面皮一抖,低头说道:
“换作其他朝代,殿下这话,实是大逆不道,容易引起父子相疑。
但以圣人的宽宏气量,绝不会计较。”
燕王白行尘眸光闪烁,似是回忆,轻轻道:
“的确如此,圣人听完大笑不止,转头望向大哥,又问他,‘你弟弟要那张九龙宝座,你给不给’。
太和殿上的所有文臣武将,他们纷纷注视过来,像是等待一个重要结果。
景朝初立,国本未定,所有人都在观望。
你可知道,我大哥怎么回的?”
道广皱眉思忖,掐动十三次念珠,沉声道:
“按照太子的性情,他也许会表现得很大方,彰显兄弟情深,讨得圣人欢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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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王白行尘笑了两下,感慨道:
“和尚猜得岔了,但也不算全错。
我这位大哥,他亲手将我抱下马,牵我的手一起走上丹墀玉阶,坐于那张九龙宝座。
然后对圣人拱手道,说‘我可以把椅子送给二弟,但身为长兄,江山社稷之重,天下苍生之念,还是由我来替父皇分担吧’。
从那一刻起,我就明白了,我、老三、老四,都争不过大哥。
哪怕没有立嫡立长的规矩,没有那帮老臣支持。
因为,他才是最像圣人的那个。”
黑衣僧人道广欲言又止,暂时放下手中的念珠,认真以对:
“殿下,从古至今,天家就是四个字,争、当、皇、帝!
你如今手握重兵,执掌卫军,又跟谭大都督是拜了把子的异姓兄弟。
边军之中,呼声极高,声势隆重。
请恕贫僧直言,只要殿下在一日,便会威胁太子。
哪怕日后,储君继位,亦是如此,不可改变。
天家无私情,更无亲情!”
燕王白行尘神色轻松,转头瞥向语气凝重的黑衣僧人道广,不禁笑道:
“和尚,原来你也有不懂的事情。
太子殿下,他不会猜忌本王。
你啊,别多想了,好好辅左本王,为大景守住北塞,此生足矣。
想做佛首,想执掌天下佛门,以你的本事,有燕王府的支撑,也够了。
莫要再动其他的心思,懂么?”
黑衣僧人道广深深凝视,察言观色。
竭力寻找蛛丝马迹,想要证明燕王白行尘的口不对心。
可惜……一无所获。
“天家冰冷,哪有亲情?”
骑乘血纹大虎的道广无法理解,但以他和白行尘之间的主客关系,没有必要故意隐瞒。
再者,四周都是精挑细选的亲军随从。
个个能为燕王赴死,绝对忠心可靠,无需再装兄弟和睦。
“从小到大,做弟弟想要的,当兄长的都会让。
但本王不再是骄横的小孩,也不会看到好东西,就千方百计抢过来。
争当皇帝?至尊之位,谁不想坐?
但本王不想让母后痛心,也不想伤了兄弟情分。
就藩之前,老三故意选了江左富庶之地,老四定了山多路远江湖势大的岭南。
他们俩是有心思的,唯独本王主动请缨去了北塞。
太子殿下懂得其中的意思。
所以他才提拔了谭文鹰上去。”
燕王白行尘一边说着,一边勒住缰绳。
“……”
骑乘血纹大虎的道广默默无言,不再多言。
他本以为这一场入京,会是二龙相见争气运的惊险场面。
没成想,是自己大错特错。
太子和燕王,朝堂最大的两座山头。
私底下的关系,真有这么亲近?
不等黑衣僧人想出头绪,轰的一声,莽莽山林之间,那道虎背熊腰的魁梧身影大步踏来。
粗如铁柱的结实两臂,筋肉如虬龙盘踞,迸发可怖的气力。
他竟然生生擒拿住了,那条五六百丈长的黄金大蚺!
犹如山岳,勐地坠于阵前!
轰轰轰!
大片粘稠的白浪摩擦,带起炽烈的火光。
成千上万斤重的泥沙土石,好似怒海扬波,冲起十几丈高!
恐怖的气力,好似地龙翻身,踩得参天大树成片扑倒。
不过,到底是燕王引以为傲的虎狼之师。
纵然动静巨大,如同崩雷炸响,也没有惊到甲士、马匹。
排列的阵势纹丝不变,随时可以发起冲杀。
冬冬!
噼里啪啦的连绵爆鸣,那条等同武道四重天的黄金大蚺,彻底不再挣扎。
足以绞杀真罡大成的强横妖躯,像是缠上一块坚不可摧的域外神铁,毫无作用。
“殿下,末将刚才听到黑虎和尚讲,什么深潭底下有一条龙类异种。
特地搜寻一番,亲自捉了过来,好给诸位兄弟补上一补。
内丹可泡酒,剥皮制软甲,还有这肉紧实,很有嚼劲,炖个蛇羹汤再好不过。”
那道魁梧身影双手抱住那头黄金大蚺,拧身一转。
像是甩动长鞭,当空陡然抽动。
顽强的筋骨,寸寸断裂。
大蚺的尾巴硬如精铁,势不可挡扫过山头。
砰的一下,不远处的奇峰倾塌,滚滚烟尘四起。
惊得走兽仓皇,飞禽逃散,好不热闹!
“王如岳,你个莽夫!本王叫你打些野味,没让你夷平这里!
万一坏了山根,动了水脉,惹来钦天监的责问,本王打你两百军棍!”
燕王白行尘收起缓和之色,重如山峦的七旒大纛加持于身,雄浑之气比肩群岭,几乎压塌虚空。
“一人做事一人当,如果末将连累殿下受罚,打八百军棍都成!”
名叫“王如岳”的威勐大将把黄金大蚺丢在地上,挠了挠头,嘿嘿笑道:
“只怕殿下的军棍不够结实,打不断末将的硬骨头!”
燕王嗤笑一声,高声喊道:
“邱复,有人皮痒,想要以身试军法。
本王准你抽王如岳八十鞭,看他能不能熬得住你的拿手好戏,追命裂魂十三鞭!
撑下来,他以后就是燕王府军第一等的铁汉,你得管他叫一声爷。”
靠大纛最近的亲卫随从,立刻走出一个面带刀疤的青年男子,脸色嬉笑道:
“殿下,只要十八记鞭子,定然叫王如岳哭爹喊娘!
这头黄金大蚺正好生有一对毒牙,浸泡苦棘草熬煮的药水,
大力龙象般的坚固体魄,也要脱层皮下来!”
王如岳面皮一抖,底气有些发虚道:
“你莫要公报私仇,邱老六!”
同样是燕王麾下一员大将的邱复故作狞笑,哼哼道:
“我的追命裂魂鞭,血神爪牙都受不住,你可有福了。”
燕王白行尘作壁上观,命七八个力气大的军中好手,抬走那条黄金大蚺,待会儿分而食之。
随后,扬手抖动缰绳,催动胯下神驹继续前行。
“天京……”
这位骁勇善战的年轻藩王,翻过一座庞大山头。
举目眺望似雾边际的莽莽群岭,连绵奇峰。
冥冥之中,虚空垂落下数道各异的幽暗目光。
竟然不约而同,集中于骑乘神驹的白行尘。
“一群腌臜货色,最好别来招惹本王!”
无声无息的注视窥探,倏地消失不见。
如微风,拂过黑衣僧人道广的面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