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而,南北衙门急忙出动。
此事禀告于东宫之后,那位太子殿下大发雷霆。
连夜让五城兵马司封锁天京城,令玄武卫搜查千里之内。
弄得好大的声势!
铛!铛!铛!
铜磬敲响,卯时已到。
大堂之内共有三张座椅,却只有两道身影
上首乃是督主之位,自然空着。
左右两旁分别是南北衙门的指挥使。
宋桓,敖景。
一个瘦削文雅,气度卓然,一个腰腹滚圆,好似肉山。
各自穿着麒麟补子的金红官服,沉默地望着下方。
千户金鹏袍,百户飞鱼服,成片立在庭院外。
弯腰低头,等待怒火倾泻。
“你先来吧,宋指挥使。”
不同于林碌的臃肿,这位执掌北衙的敖指挥使颇有几分弥勒佛的富态,笑起来很是和气。
“那好,我就不推辞了。”
宋桓颔首,语气冷淡,拿出几分卷宗摊开摆在桌上,沉声道:
“南衙监察百官,威风凛凛,平常三品以下的官员见了你们,都要笑脸相对,生怕得罪。
可宋云生、周子安勾结白骨道余孽这桩案子,却是北衙的一位缇骑举报,提供线索。
在此之前,你们这些作威作福,清闲度日的大人们,竟然没有察觉半点风声,这是失职。
万年县余家庄,就在天京城八十里外,圣人的眼皮子底下。
两名白骨道余孽,大摇大摆生活了近十年之久,甚至于,其中有一个还混进了北衙,这是无能。
更难以置信的是,蓝弘从一个总旗做到百户,只用了不到半月的时间,完成如此之快的升迁……”
笑眯眯的敖景略显尴尬,咳嗽了两下,压低声音道:
“宋指挥使,这是我等会儿要说的内容。”
宋桓顿了一顿,及时收住,转而又道:
“本指挥使做事对人,向来只认四个字,赏功罚过。
失职的话,那就革职。
无能的话,那就……领罪。
吕仲,去年、今年都是你在纠察六部,自个儿脱了那身金鹏袍,贬为小旗。
方赟,万年县乃是你巡查之地,如此疏忽,剥了飞鱼服,下进诏狱,等候听审。
李如泉……”
南衙的宋指挥使面无表情,一口气连着免了三位千户,拿了五个百户。
至于底下的总旗、小旗,也会有一大批跟着倒霉。
如此凌厉的威严,震得全场众人噤若寒蝉,凝神屏息不敢说话。
“咳咳,宋指挥使讲完了,轮到我了。
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执掌北衙的敖指挥使似乎并无什么火气,笑呵呵道:
“周行风,徐应求,你们两个调去西山府、北河府,剿灭天机十二楼的余孽,杀不绝他们,这辈子就别回天京了。”
庭院外的周、徐二人面色惨淡,勉强维持心神,抱拳道:
“属下认罚!”
大景四十九、一百二十州,西山、北河两地最为贫瘠难过。
本身连年天灾不断,绿林豪强蛰伏。
加之许多江湖余孽,乱党反贼盘踞在那里。
呼啸山林,聚散不定。
朝廷几次发兵围剿,却是收效不大。
被派到那里,简直与发配边关没什么区别。
“至于孟长河,蓝弘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,余家庄的大管家蓝茂文素日也与你多有往来。
你说自己与白骨道没有勾结,纵然本指挥使相信,朝堂上的六部尚书、内阁大人会信吗?
东宫的太子殿下,他能信吗?”
孟长河全无往日阴鸷气焰,他心里已经把蓝弘、蓝茂文这对叔侄骂了一千遍、一万遍。
同时恨不得将纪渊千刀万剐,若非此子多管闲事,非要查案,怎么会惹出这一连串的风波!
“指挥使大人,属下跟那两人只是泛泛之交,他们平常确实会送……银子,恳求帮忙疏通关系。”
孟长河咬牙辩解道。
“属下只有收钱的胆子,绝不可能敢勾结白骨道余孽,还请指挥使大人明鉴!”
敖景笑如弥勒佛,眼中却尽是寒意,一字一句道:
“黑龙台查了这么久的江湖余孽,他却就藏在北衙。
若不给个交待,我等以后还怎么奉圣人意,巡查天下?
孟长河,脱去那身金鹏袍,回家闭门思过,随时候审。”
他本想将其丢进诏狱,但考虑到要卖金刀严府的几分薄面,这才只剥夺千户之位。
“指挥使大人这是要贬我……不行!绝不能接受!”
孟长河脑袋里一片空白,不甘、怨恨、后悔……各种激烈的情绪如爆炸一般,轰得心神麻木。
周行风、徐应求那两人,好歹还有翻身的机会。
可他要没了千户的官服,该是何等凄惨的下场?
难道,又要回到以往那样屈辱的生活?
“愣着干嘛?莫非要本指挥使亲自动手?”
敖景眸光一闪,磅礴无匹的武道气势便压了下去。
笑如弥勒佛,下手却不含糊。
滚滚气流犹如蓄足力道的沉重炮弹,猛地砸在孟长河的胸口,将其凌空打飞。
换血六次的强横肉身,面对开辟气海、凝练真罡的北衙指挥使,完全不堪一击。
如击败革,整个人砸落院外台阶之上,显得狼狈不堪。
孟长河双眼赤红,手掌攥紧,脸庞上根根青筋跳动,然后他听到敖景继续说道:
“程千里、纪渊,你们查案有功,朝廷那边自有赏赐,北衙也不会慢待。”
忽地,一只黑色长靴出现在孟长河眼前。
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,那个该死的辽东泥腿子衣角翻飞,越过自己,向前走去。